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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勢在必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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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覆以後, 林重陽和林家子弟就回到文魁樓小院, 繼續閉門謝客, 專心讀書。

至於郝令昌的事情他並沒有多想,畢竟只是一個府試, 不值當耗費心神, 耽誤了院試可就得不償失。

過了兩日沈之儀悄悄告訴林重陽,嚴知府處理了府衙內的一些人, 據說以竊取機密為由痛打一頓板子, 然後直接扔去沿海衛所充軍, 其下場當然根本到不了衛所。

嚴知府也算雄起了一把, 不過他也沒動郝家,只是清理一下自己府衙內部人員。

而譚大人即將按臨的消息在書生間傳播得很快。

譚大人河北人士, 以按察使副使提督學校, 學校生員都稱之為宗師。提學官俱用風憲官,要求選用品行、文章兼優者任職,一般在某地任職為三年。

譚大人今年在山東省為最後一年, 主持完這一次的院試和科試之後,譚大人年底就要赴京述職。

沈之儀看著一直都老神在在讀書的林重陽,笑道:“林學弟這定力,我可是佩服得很。”

林重陽無奈道:“因為譚大人是郝令昌的姨夫, 我就該惶惶不可終日?”

沈之儀道:“這倒不必,只是若郝令昌執著於小三元,那譚大人一定會在任期把這個事情給辦成,且還會漂漂亮亮的。”

林重陽沈默片刻, 道:“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,看來我也要做一把俊傑了。”

沈之儀哈哈笑起來,“其實我倒是好奇,譚大人要如何才能既幫助郝令昌,又不會影響自己的名聲,讓人說不出一個不字來。”

林重陽道:“郝令昌憑借自己的本領也可以過院試,這樣折騰到底為何?”

“憑借自己的本事,他能得小三元嗎?”沈之儀譏諷道:“這郝令昌從小到大想要的想做的事情,還沒有做不成的。小時候所求小,大了謀求就大,可他不管現不現實,總歸就是想要。很久之前就放話自己要拿個小三元回來光宗耀祖,現在已經連中兩元,你覺得他會放棄院試的機會?”

林重陽點點頭,“不會。”這郝令昌估計有強迫癥,永不滿足,得到的立刻失去吸引力,只有得不到的才能滿足他空虛的心。

他笑道:“算了,不管他如何折騰,譚大人到底怎麽兩全其美,我只需要院試過了能進學就好,不和他爭什麽案首總可以了吧。他愛和誰爭和誰爭去,反正我不伺候。”

如果是鄉試和會試,他覺得還能拼一拼,得個解元和會元這才是光宗耀祖,小三元什麽的,不強求。

他想起什麽,興致勃勃地看著沈之儀,“沈兄,我想起來了,你也是小三元吧,請問做小三元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嗎?是不是飄飄欲仙?”雖然不是一次考中的,但是沈之儀縣試府試的確是案首,後來院試也是案首,就算不連貫,那也是啊。

沈之儀斜了他一眼,“你省省吧,我不是郝令昌,我的感受也不是他的,不過我跟你講,雖然不會飄飄欲仙,卻也有諸多好處。否則你以為沈之儀文選為什麽賣得那麽好?”

“也罷,那我還是好好讀書吧。”說著他就開始專心看文章,雖然自己是兩屆小案首,可院試不得案首也得得個前十才行,否則給於知縣和嚴知府丟人不是。

四月二十二,府裏貼出公告並且知會各縣,提學官五月初十按臨,五月十五考試。這期間諸童生就可以去縣衙禮房報名,領去參加院試的試卷結票,再到府衙禮房投納,以此為參加院試的考試憑證。

一般來說,有些州府院試和府試之間相差一個月以上有的甚至幾個月,畢竟提學官三年兩試,在省內巡回,並不是固定五月都能按臨每個州府的。

這種情況童生們都可以在縣衙報名,而像萊州府這樣,相差不足一個月的,有些考生並沒有離開府城,便可以直接在府衙禮房領去試卷結票,再蓋章備案即可。

林重陽等林家子弟由他爹陪著去府衙禮房走了一趟,因為是案首又有人情在,也沒用排隊,直接被一名書吏領進去辦了然後就拿到結票。

林重陽看那院試卷結票上寫了院試規定註意事項,還有曾祖、先祖、父,連同業師、鄰裏、互結人名都有,下面還有廩保以及挨保,此結票領來就要交給挨保收存,以此為憑證領取試卷,填好姓名籍貫三代信息等再交回去,等考試入場那天,點名之後再憑此領卷子入場。

院試和比縣試府試嚴格了很多,並且到時候提學官大人隨行諸多差役和書吏,很多要事都由他們擔任,府衙和考棚裏的胥吏們只是幫襯。

再比如說報名的這些瑣碎事項,很多看起來多此一舉,卻也不得不遵守,而且每一項都要出錢。

這結票他覺得自己拿著才放心,卻必須要交給挨保,到時候挨保將卷子領取,點名的時候可以節省時間,不至於分卷子的時候太混亂。

林重陽看那挨保名字寫著董暉,他對林大秀道:“爹,這董老友是哪個?你認識吧。”

挨保都是順序排的,不是自己能掌握的。

林大秀想了想,“沒有印象,我去打聽一下。”

很快林大秀回來道:“是濰縣人,他挨保名下有十個童生。”

林重陽詫異道:“挨保不一般都是自己本縣的嗎?怎麽還來了別縣的。”

他們打聽了一下,因為很多都是府衙報名的,就直接先從府學生員裏排序挨保,府學排完再輪到縣學。這也是有潛規則在裏面的,挨保也會收取費用,賺錢的營生自然也先給府學。

林重陽就和他爹去找了董暉,將結票交過去拜托其收存,順便交了二兩銀子的保結費。

因為參加院試的人數很多,除了本次取中的童生,還有往年歷科積攢下來的,從十歲左右的小童到白發蒼蒼的老者都有,人數起碼是府試的兩三倍還多。

所以這一次譚大人規定萊州府各縣分兩撥考,密水、密州、昌邑、即密四縣先考,其他幾縣先考,而且這一次院試只有一場沒有第二場補錄,且還有一個更重磅的消息,那就是:前後分考的兩撥,題目是一樣的!

雖然題目是一樣的,卻也有諸多要求,如果第二撥考生的文章若是立意、走向與第一撥考生的相同,或者有超過五句話相同,那第二撥的直接取消錄取資格。

這樣第一撥考生的優勢就在於第一次見到題目,可以暢所欲言。

而第二撥的優勢在於已經知道題目可以提前考慮,可這是優勢也是劣勢,就那樣一個題目,萬一自己想好的破題與人相同,那豈不是倒黴?

所以學到衙門的懸牌一掛出來,考生們就在門前表示不解,請大人解惑。

譚大人根本沒露面只派了一個書吏出面陳述他的意思。

“即便同時考試,大家破題、文章也是不盡相同,為何分撥考試,就不能作此要求?即便題目和去年相同,也可以考的,難不成就能直接背誦程文墨卷來應考?至於不可以有五句話相同,這不是簡單明了的事情嗎?哪怕同一個題目,你們不同人作出來,也絕對不會有超過五句話一模一樣,代聖人言,也不是讓你們抄聖人書,又如何會相同?更不要想著知道題目就可以請人捉刀代筆,若有此種情況,必然嚴懲不貸。只管應考,只要問心無愧,督學大人自然能明了,不過,若是有人動歪心思,大人也定然明察秋毫,不要做僥幸心理。”

更何況十五一場,十六緊挨著一場,就算考題一樣,也不會傳播太快。

有人似乎還不信,然後那書吏就直接拿了去年的考試題目,讓他們破題來,破完題再寫篇來,大家互相印證,看看是否有超過五句相同句子?是否就想不出更好的破題來?

那書吏冷笑道:“朝廷掄才大典,是為選拔人才,若僅僅因為考了同一個題目就寫不出自己新穎的文章來,又何談治國安邦之才?朝廷,不用庸庸碌碌之輩,爾等好自為之!”

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,將考生們的委屈和不滿都堵回去。

人家說的沒有不對啊,會試都有三年連著考同一個題目的時候,院試為什麽不行?且人家也只是同府的考生先後考一樣的題目而已。

眾人趕緊去打探那幾年會試考同一個題目的錄取狀況,果然如果是直接默寫程文的不取,沒有新穎見解一味默守陳規的不取。

所以這是譚大人降低閱卷難度的絕招!?

簡直比最冷僻的截搭題還要狠上一籌啊。

這些對林重陽倒是沒有多大影響,因為他在專心準備經書內容。

院試除了四書一道題,還有一道經書題目,出題的時候每一經都會有一題,考生們可以自己選擇答哪一道。

林重陽五經都學得很認真,不過還是有所偏重,他想到時候實在不行就看哪道題自己有更好的想法就選哪道題。

他身邊其他人於五經這塊大部分和他不是一個路子,人家都是專學某一經,對什麽有興趣就學什麽,考試的時候也就選哪一道,不需要去學習其他四經,這樣就省了很多精力出來。

林承澤看他在周易和禮記兩本書之間猶豫,忍不住道:“小九,你為什麽不選尚書、春秋或者詩經?這三經可比那兩經簡單的多。”

禮記事關方方面面,瑣碎的能讓人頭疼,哪怕禮部專門書吏都不一定面面俱到。

周易更是如此,也就欽天監的人精通,他們也都是覺得起卦好玩,才會研究一下,也想著等進學以後再好好專心研究,之前還是專攻四書為要。

林重陽笑道:“我看了一下歷科考試題目,禮記和周易的試題其實是最簡單的,答題也更容易一些。”

林承澤驚訝道:“還有這樣的說法,我居然不知道,快給我瞧瞧。”

林重陽就拿了一沓子紙來,上面是他列舉的近十科的院試五經題目。

不看不知道,一看嚇一跳,林承澤道:“我選的尚書居然是最難的?”

林重陽點點頭,“所以啊,有利有弊嘛,就好比譚大人這一次的院試。”

說起院試來,林承澤道:“小九,你不覺得這一次郝令昌是勢必要小三元的了。”

林重陽詫異道:“哥怎麽這麽肯定?”

林承澤搖頭,“不是我,我是聽沈三元說的,他說如果譚大人不是一定要郝令昌做院案首,完全沒有必要冒著引起考生不滿的風險做這樣出格的事情。對於譚大人來說,要出十套八套不一樣的題目也不至於為難,可他為何一定要同一套題目考兩次?而且還讓你第一個先考,讓郝令昌第二撥?”

這說法倒是有意思,林重陽將書扔下,“這麽說譚大人還是為了避嫌讓我先考,免得郝令昌先考會被人說提前知道題目?這樣郝令昌第二次考,大家都知道題目,也無所謂是不是事先洩露,是吧。”

林承澤點頭,“正是如此,否則也沒有什麽特殊情況,為何突然用這樣的辦法?”

林重陽笑了笑,“譚大人既要避嫌,還得想辦法滿足郝令昌,的確有些為難,這個辦法倒不失為好辦法,至少形式上是沒有問題的,誰也說不出譚大人一個不字來。只是——”

林承澤看向他:“只是什麽?”

林重陽攤手,“只是我覺得不值得,理解不了他們這種做法。”

不過是一個生員考試而已,幹嘛非要弄得這樣覆雜,今年考不上還可以後年大後年考呢,不中小三元又如何,中了小三元也不代表就能問鼎三元。

郝令昌的真正水平擺在那裏,根本比不上趙文藻,等參加鄉試,全省優秀人才濟濟一堂,他郝令昌估計也就是中游。

難道還想那解元?

那才可笑呢。

所以他覺得沒必要,也想不通何必如此折騰。

更何況,題目這樣先洩露出來,簡直就是兒戲,第二撥所有人都可以花錢請人作一篇不重覆的好文章帶進考場去。

為了滿足親人的一己私欲,就要將朝廷的掄才大典,他人為之奮鬥終生的事業當成兒戲的話,那可真是讓人不齒。

就好比張居正,不管功過如何,非要為兒子謀功名這件事就很坑兒子。

直到沈之儀來拜訪,林重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
一見面他就拉沈之儀去書房,開門見山問道:“沈兄,譚大人當不至於溺愛一個連襟家的孩子至此吧?”

沈之儀是來給他送幾篇文章的,最近一直在做院試選文集,覺得不錯有助於林重陽考試,就給送過來,一見面就被林重陽問這個問題,他笑了笑,“看來小學生開竅了,知道官場考場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公正清白了吧。”

他將幾篇文章塞給林重陽,“看,豈止是譚大人想讓自己的親戚連中三元,我只是你的學兄,卻也有此期望,對別人的期望,說到底其實也是對自己的期望。”

林重陽詫異道:“郝令昌中了小三元,對譚大人有好處嗎?”

沈之儀道:“就算沒有直接好處,但肯定有關系。我打聽了絕密消息,譚大人愛妻如命,可他們一直沒有兒子,他妻不親族內侄子,而是一直將郝令昌當兒子般。郝令昌自小要什麽得不到就一哭二鬧撒潑耍賴打滾,一次得逞次次成功。時至今日,若是他以死相挾一定要小三元,你說郝家和譚大人會不會想辦法?”

林重陽愕然,“不會吧?以死相逼?”

沈之儀嗤了一聲,“我就這麽一說,反正就是類似的意思。我問你,如果你爹以死相求讓你做一件事,你做不做?”

林大秀?以死相逼?

林重陽感覺比天雷還難以接受,他爹怎麽可能會這樣,絕對不可能。

林大秀連後娘都不給他找,怎麽可能會以死相逼讓他為難?

沈之儀挑了挑眉,“換個說法,當初如果你爹沒有進學,院試和你一起考,而若他沒有本領自己通過考試,你會不會想辦法幫他?”

林重陽張了張嘴,居然沒說出話來。

沈之儀一副你懂了吧的眼神看著他。

可是……自己只是考生,考生之間做做小抄……這和主考官舞弊……

不對,不能這樣雙標。

林重陽腦子有點亂,他默默地坐下,兩手捧著頭陷入沈思。

沈之儀說的不對嗎?很對,縱觀古今中外,不管是父母溺愛孩子,還是孩子愚孝父母,亦或者情人之間的無底線縱容,釀成的大禍數不勝數。

那麽自己呢。

就算林大秀沒要求,自己似乎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的。

以後如果有了孩子,實在太寵愛便生不出拒絕的心思,不舍的他她哭、受委屈、難過,會想盡辦法討好他她,若是他她生出非分的念頭,自己會不會同意?

不同意,要忍痛拒絕?

同意,要做違法亂紀之事?

!!!

更何況自己是穿越來的,在這世上總覺得沒有根,總覺得這一世是賺來的,過完就拉倒,可一旦有了孩子,會不會就有了一種紮根的念頭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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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拼命奮鬥,若子孫不上進,甚至成為別人家那種為禍鄉裏的紈絝惡霸……

林重陽頓時冷汗淋漓。

“哈哈哈”沈之儀大笑起來,雙手撐在桌上,低頭看著林重陽,“我說小學弟,你不是在擔憂將來老婆孩子的事情吧?第一,想得太遠,第二,兒孫自有兒孫福,莫為兒孫作遠憂。”

林重陽回過神來,卻一身冷汗,他笑了笑,“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嘛,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沈之儀卻面色凝重道:“總之,郝令昌這個小三元是肯定的。以後只怕與你也是千絲萬縷關系。”

林重陽道:“沒事,院試之後我不參加鄉試,來年他參加鄉試,那就是沈案首的關系了。”

沈之儀哂笑,“不是我瞧不上他,之前郝家找過我陪他讀書,給郝令昌擡名聲,我以自己黴運當頭為由拒絕了。他還真沒機會跟我一起下場,我估計他要空一屆,估摸著八成還是和你一起。”

我擦,這是要賴上老子了吧,林重陽翻了個白眼,“希望我們想多了。”

沈之儀只說日久見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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